第一章【 清明●张茂彬著】
客车刚钻过隧洞,便听到有人喝彩起来,顿时人人俱各欢喜,纷纷用手指着车窗外。沈清明正自沉睡,被一阵哗声吵醒,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扭得肩胛骨“咔嚓”一声,他小心取下眼镜,用大拇指抹了抹眼角,微微睁开双眼,一阵强光猛然射来,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只能半睁着,顿时也被眼前的奇景迷住了。
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客车正穿行在一片山林中。只见国道两旁有钢筋护栏挡道,林中尽是高大乔木,虽说叶已枯黄落尽,但枝枝杈杈,铺天盖地,很是好看,阳光透过枝干间的缝隙,铺在地毯般的树林里,与护栏钢筋一起交相辉映着光辉,照在车窗上甚是活泼可爱。只见大家又齐声喝彩着向车尾望去,沈清明也跟着回头,原来道上的落叶被客车撵过,纷纷飞舞而起又一齐向车尾追赶而来,就像一群无事生非的精灵。虽说十月论不上好景时节,但较今年七月的天气,已让人松气舒畅多了。大家刚过了这个煎熬的夏日,半天的行车正使人感到骨节酸疼,肌肉僵麻,想睡一觉,汽油机的声音直吵得人心烦,偶尔车道拐弯时,还可能猛然将你摔出座椅,所以不得如愿,满心难熬,却突然撞出这处奇景,难怪会让人跌足惊叹了。
巴蜀一地本来风光秀丽,气候宜人,自古人才辈出。虽处在中国西部,却有卧虎藏龙的美誉,是古时贤人隐居的好场所,也是当今休闲避暑的最佳去处。巴蜀最以山闻名,冠以“奇秀险幽”四字,四时都有林木葱郁,水声淙淙,飞鸟鸣涧。自古人们喜欢看黄山的雾,观泰山的日,却不知这里的雾处处不凡,登高远眺,也有福饱览日出的壮景。阳光不到,雾气不散,尤其秋冬季节总是轮流替换,只身立于山顶,俯视山谷,雾气氤氲缥缈,婉转悠扬,在树林及田畔间萦回缠绕,有风一吹,某处陡露见底,周围立刻补增上来,你若置身其中,浓雾一起,你非但不辨前路,可能迷失自我。难怪说巴蜀一地的女子为何清秀俊美,原来是在水乳般的雾气中浸泡长大,有着好山好水的培育和呵护。岂止女子,这里的男儿也是不俗,虽说比不得女子般艳丽娇美,但其优雅的举止,柔顺的心性和健美的身躯,也足以令东方女郎在相视之下,再暗里回眸。
【 第一章】在反光镜里,能看到客车轮子在飞速旋转,司机也自专注地握着方向盘,随着道路的去势将头晃来晃去。夕阳打在挡风玻璃上,射进车厢里,在地上形成一个椭圆形光斑。时而拉得很长,时而缩得很短,时而又猝然消失……车厢里有几位看着要特别一些,一上车便“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时而“哈哈”几声,惹得不时有人扭过头看着他们。也不知他们是出于羡慕、忌妒,还是因为打搅了他们休息,眼里透着令人难解的光。他们若是再年轻几十年,也有这些后生们的精力,也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但现在却早已变得不善言谈,话语里不过是些油盐酱醋之类。他们望着那红嫩细腻的颈脖和脸庞,看着那一副副无忧的笑脸,不由也摊开手,向自己的双手看看,只见草皮般干瘪的手掌伸在那里,犹如噩梦里的一只鬼手,几乎把自己吓了一跳,赶忙把手臂缩了回来。他们一边在培养着睡眠,一面听到车厢里偶尔起哄一阵,也不时打一个呵欠,顿时眼里充盈着泪水。不用手去抹,只要眼皮轻轻地眨动两下,眼泪又全然消失不见。这不是哀伤的泪,更不是愉悦的泪,只是一种生活的百无聊赖,从这一声呵欠里,他们毕竟感到了年华的逝去,青春和憧憬已不再属于他们。他们的眼里似在嘲讽道:看你们能逍遥到几时。
沈清明就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他的邻座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手中的黑色皮包一点也不放松,用双手按在胸前大腿上,将头仰着靠在座椅上,显得有些疲倦,只微微闭着双眼佯装睡去。车刚启动时,清明也和他聊过几句,不过只是陌路人的几句套话,用不着放在心上。从他们的谈话里,可知沈清明是一名即将大学毕业的实习生,正赶赴外地实习。因为谈话只在对方提问,所以那男子的身份并不可知,但清明也能够猜想,他确是一位成功人士。他喜欢那人的模样,他显得很和气,而且很有风度。
清明不太喜欢闲聊,和他同行的还有几位学生。其中两人就坐在他后一排,一直嘴不闲着,偶尔说到兴趣上,他也接两句,但就在他扭头的那一瞬间,便同时有众多人向他瞟来,眼神里尽是怨毒,好像目光也能杀人的。可想而知,他们也把他当成了帮凶。每当这时,他也知趣,很快地向对方阐述完自己的观点,结束对话,便立刻转过头去。
坐在过道左边靠窗的一位女生,也是和他们一起的。因为一行人只有她一个女生,她也不好搅在其中,单独坐在一边,免得在公众场合引起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她没得话说,只是偶尔向这边看看。每当清明看到她盯住自己,便故意向她耸耸眉毛,眨眨眼。他们是要好的朋友,这一点玩笑当然开得。但她还是立刻绯红了脸,扭过头看着窗外。这时清明心里自然是美滋滋了。
那位女生叫柳凤琴,据说是她们班班花级的人物,生着双眼皮,皮肤很好,身材也不错,再加上川妹子细妆巧手的打扮,自然出落不俗了。人看人,第一眼看的当然是身材,如果身材不好,那面相也就没什么可观了,只要身材好,即使面容差些,只要懂得妆扮,总不是下等货色。可巧她两样皆有,也算得上天生尤物了。所以有看过她背影的,无不想瞻仰她的正面,而她的正面也往往不会令人失望。经常有那么一些人,从她身旁猛然掠过,然后又扭过头来。她虽说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但被人正面调戏毕竟还是少有。和她邻座的是一位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听他一直“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呢。他偶尔抓住了柳凤琴的头发,只拼着劲随舞四扯,疼得凤琴只是低头,看着一根乌黑柔顺的发丝掉下来,她的心里岂止难过!但她总不能向一个婴儿发脾气的。也算她仁爱,还有些母性,用别人曾对她说的一句话:都快做母亲的人了。所以她一边护着头发,也因为无聊,仍然逗那小孩玩。那少妇不停地向她道歉,她只道没关系,逗得那小孩笑声越大,蹦得越高,在他母亲大腿上一边跺脚,一边在凤琴面前舞动着双手。那少妇见小孩高兴,也是开心,和她更加亲热。凤琴便更是得意,不时望向沈清明,似在说:瞧见了吗?我既讨小孩喜欢,又讨大人喜欢,这就是贤妻良母。清明便向她赞赏似地一笑,他心里却在想:果然就是做母亲的人了。
他坐在另一侧,仍然不时闻到凤琴身上一股茉莉花香。这种香味他和凤琴平时接触时就很熟悉,既非男子身上所有,也非妇女身上所带,因为男子很少有将香味带在身上,妇女身上不是一股很浓的令人眩晕的脂香味,便是一股腻甜的奶味。这是一种清凉的、香甜的,混合了处子体香的味道。这种气味并非丑女发出的,丑女虽也有处子的体香,但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打扮,也算是“破罐子破摔”的一个例子,所以香味也只是裹在她们的衣物内。边上那扇窗关得并不严,每当车一转弯,那股香味便随着这阵风飘满了车厢,这时便有人鼻孔里不时发出“哼哼”两声。一旦凤琴望向清明,他也点点头,挤出微笑,表示赞许。但他并不以为然,心里在想:那妇人喜欢她是因为她在利用她逗她孩子开心,那小孩喜欢她或许因为他人小但已懂得好色。所以能得出结论:女孩子都太自以为是。有此猜想,他便仔细观察那婴儿,趁着那妇人换手时,小孩的下身正对着他,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东西,不禁暗里感叹自己聪明。白嫩嫩地翘起,真是小巧可爱。他突然怀疑起自己就是那婴儿,顿时流了一阵冷汗,及至看到那妇人他并不认识,才渐渐放下心来。但他又不禁感叹:虽说开放年代,男女平等,是婴儿都穿开裆裤,但若是男孩,做母亲的就能将他捧得很高,将那东西故意露在外面,还显得很得意;若是女孩子,做母亲的非但不能这样做,也不会无端炫耀。而且男孩穿开裆裤可以持续到五、六岁开始上幼儿园时,女孩在三岁时通常就要封裆了,还要学会自己脱下裤子,蹲在地上方便了又将裤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