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之梦

梦中早就与你相识

我黑色的天马

高大矫健的天马

奋蹄嘶鸣的天马

循着你的身影我来到这里

带着你的灵气我来到这里

巍巍天山

茫茫戈壁

一个荒凉小站

你是我的挚爱

你是我的精神

让阳光

将我晒成你的颜色

直到灵魂

也变成你的颜色

——幸亏有野马扶着——

扶着功勋卓著的建群老将

扶着坚忍不屈的野马王子

幸亏有野马扶着

不然

曾单薄如纸的我怎能

挺过风

挺过雨

挺过最泥泞的旅程

扶着搏击旷野的先锋大帅

扶着重振家园的少将飞龙

幸亏有野马扶着

不然

曾柔弱如草的我怎么

敢去拼

敢去搏

敢去最险峻的山峰

扶着吉祥如意的五朵金花

扶着多子多孙的英雄母亲

幸亏有野马扶着

不然

曾飘忽如云的我怎能

安下身

安下心

安下最躁动的青春

扶着美丽温柔的野马公主

扶着活泼可爱的孤驹雪莲

幸亏有野马扶着

不然

曾哀伤如雨的我怎会

感激天

感激地

感激最苦难的人生

——荒野之歌——

我在南国的青山绿水间飞翔过

我在城市的辉煌灯火中歌唱过

象是一片云

在梦里神游

却不曾留下足迹

我不知道

哪里还会有这样一片土地

会有这片荒野踩上去这么踏实

我不知道

哪里还会有这样一片土地

会有这片荒野看上去这么亲切

虽然她长不出繁茂大树

只生长着低矮小草

虽然她长不出花容月貌

只生长着泥黑的脸

虽然她长不出繁华喧闹

只生长着荒凉寂静

我不知道

还会有哪片土地

能让我留下这么深的脚印

还会有哪片土地

能让我如此眷恋

宽厚慈爱的荒原啊

尽管你一贫如洗

可你早已成为我

心灵的故乡

无论走到哪里

我都忍不住要向你

频频回首

——荒野十二朵——

当秋风羡慕地为果实而歌的时候

我已在荒野里守望了整整十二年

蓦然回首

除了丝丝凉意钻入记忆外

我不知道自己收获了什么

青春的荒芜比这荒野更加辽阔

唯有日记本中的那十二朵

干枯的花儿

宛如十二匹活蹦乱跳的马驹

一下子亲昵地

包围了我

突来的一阵雨把驹儿们打湿

带露的红色花瓣

就象少女哭红了的眼睛

让我禁不住怜爱地捧起

捧起这些红宝石样的花瓣

呈现给野马

呈现给野马黑宝石的眼睛

黑红相撞的夺目之光啊

带着原始的壮美

象是从火热的太阳中迸射而出

象是从汹涌的波涛中飞跃而出

那自由的冲击力

足以销毁所有的禁锢

那火红的花瓣

不正是我们为自由而沸腾的血吗？

——永远的公主——

高傲美丽的野马公主

十二年了

你那无数次安抚我心灵的温存目光

如今已变得那样哀怨和无奈

叹息 无尽的叹息

从你躺卧在地的病躯里发出

你幼小无知的孩子

正低头吮吸着你干瘪的乳头

每一次的站立

像是有两只巨手把你搀起

你咬紧牙关 步履缓缓

就像拄着拐杖的老妇

风华正茂的你

已比与你一起的两匹老马还要老态

围栏已把你围得过于困倦

生命的尊严也被撕成碎片

今年的雨水出奇地丰盛

就像你双颊的两条河流不曾干枯

如果今生你就只能这样含屈而去

那么来世一定要做一只大鹏

搏击长空

你是永远美丽骄傲的公主

你离去的那天

长风用纤指弹奏着红红的落日

我看见你变成一个

寂寞大漠中独舞的仙女

风沙中飘曳着洁白的长裙

你飞旋而舞

舞动成盛开的白莲花

微笑中含着晶莹的泪珠

在无比绚烂的晚霞中

渐渐消隐

——英雄暮年——

退役和衰老

又有谁能躲得掉

无论过去有多么辉煌

无论青春曾是怎样的飞扬

春回大地

雁声阵阵

又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被淘汰的命运

却如从天而降的巨石

突然袭来

让这位来自美国的王者

让这位在帝王宝座上坐得最久的王者

让这位叱咤风云大半生的英雄

头晕目眩

不知所措

他还来不及思考

就被棍棒赶出家门

被赶入了光棍汉的群中

与妻儿们分别的惊慌还未平定

他的几十个儿孙们就向他围攻而来

光棍群的几十个公马

是野马中最郁闷的一族

王者们妻妾成群

儿孙满堂

而光棍们却只能在铁门边

眼巴巴地守望

满怀的嫉妒象座火山

解恨的机会终于来临

为了消去心中的怒气

为了保卫自己的领地

为了排除异己

或许儿孙们早已忘记

他们的身上流淌着美国马的血液

当美国马踏入他们的领地

他们浪潮般地向他袭来

硝烟滚滚

杀声阵阵

“得得”的蹄声

如擂起的战鼓

美国马所到之处

不论是大铁门前的总头目

还是各个分领地的小头目

都纷纷率领部下

驱赶他

追咬他

他逃啊 躲啊

偶尔也会扬蹄还击

但无心恋战

只是不停地冲向他刚刚冲出的那扇铁门

想再冲进去与妻儿们团聚

该吃草时

战火才算平息

伤痕累累的美国马

终于获得片刻平静

儿孙们大口大口地美餐

却不让父亲或爷爷吃一口草

不让他喝一口水

他只有远离他们

独自来到大铁门边

孤独地张望徘徊

忍受着饥渴和伤痛

他透过铁门缝

张望原来的领地

张望他的妻儿们

张望他十余载的辉煌

张望他不可能再拥有的一切

时而会愤恨地冲撞铁门

时而会发出哀痛地嘶鸣

时而会焦急地来回奔跑

直到他的儿孙们吃饱喝足

过来赶走他或又一顿毒打

年迈的美国马

不禁老泪纵横

把一生中从未真正抬起过的头

垂向夕阳

而他的儿孙们

没有一个同情他

没有一个可怜他

没有一个亲近他

没有一个照顾他

他们只会嫉恨他

嫉恨他曾有过的甜蜜爱情

嫉恨他曾有过的温馨家庭

嫉恨他曾有过的王者地位

而这些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

终生不会有的

也许他们甚至会憎恨他生了他们

与其不自由

与其受人摆布

与其不能爱

不如不来到这个世上

功勋卓著的美国老将

终将在被厌弃和无尽的孤独中

终将在一生也走不出的围栏中

耗尽最后的生命

——光棍——

假如是一比一的比例

必能配出无数对幸福

而一比五六或七八的比例

早把光棍们的命运注定

头领的宝座还滴着鲜红的血滴

失败者仍在为美人的一瞥拼命

生命的根已烧成黑炭

光棍们每天用那黑色的棍子

使劲抽打自己

看看自己是否已在

比死亡还难受的痛苦里

麻木

——野马的黑眼睛——

最爱看

你的眼睛

那是一对

黑黑的眼睛

大大的眼睛

亮闪闪的眼睛

水灵灵的眼睛

在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里

装满了百年流离的沧桑

充盈着驰骋荒原的渴望

闪烁着孩子的天真

流露出脉脉的温情

年年岁岁

岁岁年年

就这么

久久地

久久地

与我对视

直到分不清

是你的黑眼睛

还是

我自己的眼睛　

——送别野马去蒙古国——

群山无语

泪光中闪烁着你远去的踪影

白云涌来

欲追随你至海角天涯

奔向蒙古大草原的马儿呀

为何不带我一起驰骋旷野

一起吞云吐月

傲笑西风

既然你已去了远方

我的心儿怎么可能呆在自己身上

你可知道

无论异国还是他乡

我的爱将随你一起

落地生根

遍地开花

既然已坚定地选择与你相依

家园复兴

万马奔腾

还会远吗

------致天马王子------

我不希望你永远这么
默默无语

而应象条巨龙

腾飞在世界东方

昂首嘶鸣

奔腾不息

尽管在梦中千呼万唤

再也寻不到你矫健的身影

但相信你爱的目光

从未离开过我的身旁

未离开过我的病床

未离开过我一次次流血的伤

不然

我如何挺过泥泞的岁月

挺过无数个黑夜

又怎会一次次化险为夷

绝地逢生

又逢一个马年的春天

你是否还会进入我的梦乡

——奔腾的歌——

从六千万年前的远古奔来

从天山脚下亘古的荒原奔来

从流浪百年的异国他乡奔来

从魂牵梦绕的准噶尔故土奔来

一群群死的活的野马全都鲜活地奔驰而来

一群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野马都滚滚而来

带着说不尽的悲欢离合

带着道不清的爱恨离愁

你为生命而歌

你为自由而搏

你是

滚滚红尘中

生生不息的自由精灵

你是

浩瀚大漠中

傲骨铮铮的真心英雄

列强狼群

围栏锁链

怎能阻挡你前进的脚步

怎能困住你奔腾的梦想

怎能锁住你对爱的渴望

多少屈辱

多少伤痛

不都在你的铁蹄下

灰飞烟灭

不都随着你的嘶鸣

冲向九霄

几度风雨

几度沉浮

多少次你在死亡线上

苦苦挣扎

又是怎样在绝境之中

复生壮大

马年的春天

你踏雪而来

万马奔腾中华大地

浩浩荡荡

龙马精神

奏响生命的凯歌

向着复兴之梦

奔腾不息

——致野马“雪豹”——

就在那个最狭小的场地内

就在那干硬的地面上

就在你生前常吃草休憩的地方

就在你常驻足聆听墙那边伙伴声音的地方

就在你永远倒下的地方

枯黄是那里永恒的色调

可是就在你刚刚离去的春季

那里竟冒出了一片耀眼的新绿

如今这片绿草已没过膝盖

可是你的身影何在

莫非是在草间安睡

我跑过去寻你

惊起了草里的鸟儿

它们的叫声如同你的嘶鸣

草儿在风中低语

恰如你吃草时的沙沙声响

草儿的茎脉鲜红夺目

就象是你脉管中流动的血液

活着的时候

你是一位勇士

雪豹是你的名字

你骁勇无比

奔驰如电

一心想带领妻儿们冲向荒原

即使病残你也从未停止过战斗

从未低下王者的头颅

那干硬土地上的鲜绿

不正是你不屈的魂灵

不灭的愿望吗

——爱的野马，奔驰在黄昏——

遥遥相望的爱情

奔驰在黄昏

当晚霞在西天熊熊燃烧

大地蒸腾着朦胧的香气

爱的野马

从夕阳中飞跃而出

“的的”的马蹄声

在大戈壁踏响

马儿啊，快快跑

把疲惫甩给夕阳

把夕阳甩在身后

不要等到爱人心碎地

把泪珠洒满夜空

还见不到你的身影

——听，野马在呜咽——

      ㈠

我们曾是准噶尔荒原的骄子

我们曾是卡拉麦里动物王国的王者

我们奔跑起来如闪电

风儿远远不及

我们团结起来如堡垒

野狼也拿我们没办法

我们是多么自由快乐

我们的子孙后代生生不息

我们从来没有想到

我们最大的敌人居然是人类

普热瓦尔斯基的第一声枪响

就象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

我们命运的锁链便被掌控在他们手里

他们无情地将我们射杀

他们肆意地侵占我们的家园

我们强大的家族就此衰落

我们是怎样在故乡消亡

又是怎样流浪异乡

全都在记忆中打上了血腥的烙印

流了一个世纪的血泪感动了上苍

我们终于回到了故乡

依然是圈舍

依然是围栏

为何不能直接回到大自然的家园

清澈甜美乌伦古河在哪里

雄伟挺拔的北塔山在哪里

围栏阻隔了我们的爱情

围栏臃肿了我们的身体

我们不断地向钢铁围栏抗击

哪怕头破

哪怕断臂

我们的心儿早已生出翅膀

日日夜夜向着逝去的天堂飞翔

㈡

我们骄傲，所以我们自卑

当生命的意义只剩下被人供养和观赏的时候

我们常常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我们狂野，所以我们委屈

当奔腾的理想被挤退为巴掌大的时候

我们常常沉默地呆立，呆立

怅然远眺

那似乎永远不可企及地地平线

那里有鲜美的绿草

那里有甘甜的清泉

那里无比辽阔和安宁

那就是我们日思夜想的家园

望啊望啊，从春望到秋

想啊想啊，任泪流成河

不如麻木一下自己吧

吃了睡，睡了吃

吃得肥肥胖胖

睡得昏昏沉沉

本以为这样会忘记悲伤

本以为这样会放弃理想

谁知心中的渴望燃烧得更旺更旺

——致野马王子——

别后三年我来到了卡拉麦里，

来到这一望无际的荒原来看你，

听说你一年前就死在了这里。

可是我没有亲眼所见,

没有亲眼所见我为何要相信他们？

况且他们也说不清楚你的死因。

是为了保卫王者地位与挑战者拼杀？

是为了保护家庭与狼群战斗？

还是得了什么难以治愈的疾病？

说不清楚我为何要相信他们？

可我的确没能看到你的身影，

我跑向空落落的棚舍，

我冲向一个又个丘陵，

我跑遍一座又一座山头，

我向着荒原大声呼喊，

我对着天空大声呼喊，

“野马王子，你在哪里？”

十年前初识时，

你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马驹。

天天啃我的衣襟，

亲我的脸颊，

听我说话，

读我心事，

跟前跟后，

难舍难分。

长大后，

你凭智勇双全当上了公马群的头领，

并继任第一批冲向荒野的野马头领

——你的兄长王者的地位。

你打败了另一个对手，

很快征服了所有妻妾，

还杀死了兄长的新生后代。

你的第一个孩子

——野外诞生的第一匹野马

——一匹真正意义的野马

在明媚的晨光骄傲地站起，

发出了响彻世界的稚嫩嘶鸣，

这个喜讯多么令人激动！

这些年没能见你，

是因相隔太远，

而今天没能见到你，

一定是你奔向了荒原深处。

你怎么可能英年早逝？

那一定是谎言！

野外的马群已自然形成很多小家庭，

它们正享受着自由的快乐，

它们正恢复着原始的野性，

它们走得越来越远，

人们很难寻到它们的踪影。

不，

野马王子，

你没有死！

你就是那个最强盛家庭的头领，

此时正与妻儿们在水草肥美处吃草……